沉默片刻,叶灵莳仿佛在做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一般,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但随即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任何事情,毕竟长老们当时是想要直接……”
阿芙蕾雅打断了叶灵莳的话,蓝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轻轻叹息道:“也是呢……长老会要这样干,实在不像话……”
她望向被水晶球吸引的叶回,年幼的脸上只有纯真和震撼,继续说道:“但是他们每个人,为了精灵族,都已经失去太多了……女王陛下。”
“别说这些了,进行觉醒仪式吧。叶回会觉醒什么样子的本命花,我已经期待了好多年了呢。”
“嗯。”
阿芙蕾雅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恢复了刚刚的神态,看向叶回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抬高了音量:“叶回,集中注意力吧,觉醒仪式要开始了。”
“嗯。”叶回听到阿芙蕾雅的话,收回了附在水晶球上的稚嫩小手,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自己知道的本命花的名字。
“七色堇,不死鸟,曼陀罗华,欧石楠,月铃兰,淘金彩梅,夕雾,月宴,牡丹……莳珏。”精灵族历代英雄的本命花飞快的从男孩脑中流过,最后男孩停顿了一下,轻声念出姐姐的本命花。
“希望和姐姐一样啊。”男孩叹息了一声,双手合十,向世界树祈祷道。虽然自己的愿望有些不切实际,但还是希望世界树能听到自己的祈求。
阿芙蕾雅见状,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伸向叶回,嘴中呢喃着古老的咒语,咒语本身并不复杂,是在大陆上家喻户晓的东西。
但此时听起来虽然柔缓舒和,却感觉多了一分幽静和凄凉。伴随着咒语回荡在觉醒室中,法阵轻轻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一道道精心雕刻的曲线和雕文更加闪亮,颜色不断变化,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朝着叶回的方向奔涌而去。
叶回只感受到一股酥麻而温暖的魔力从脚心涌入体内,就仿佛自己之前调皮受伤时姐姐给自己疗伤那样。
极度的舒适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微小的躯体内被魔力不断涌入,循环,再流出,经脉在这一过程当中被拓宽,滞留在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多,血脉中隐藏的灵阵像是按捺不住一般的,想要突破而出。
看到此状的阿芙蕾雅微微松了口气,那个预言果然是自己出了错呢,误会了世界树的本意。而就当阿芙蕾雅心头那根绷紧的弦松弛下来的一刹那,异变突生。
原本在阿芙蕾雅操纵下,整间觉醒室中正常流动着的魔力,不知何时被一股蛮横而强大的魔力侵占。精密的阵法在这股魔力面前没有一丝抵抗,被完完全全侵染成殷红之色,阵法上的光芒快速闪烁,如同发出悲鸣一般抗议着。
一条条紫红色的血线出现在叶回身上,透过雪纺裙,在叶回幼嫩的身躯上画出了一朵朵精致而妖艳的曼珠沙华,组成了一个精妙无比,散发出洪荒气息的紫红色阵法。
叶回刚刚感受到的舒适被一阵阵不断袭来的剧痛取代,年幼的精灵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预警的剧痛让他连一声痛苦的嘶吼都没办法发出。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了,一幅幅影像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要去看清这一切,但是眼中只有不断流过的残影。突然,叶回似乎是看清了什么,一对明眸骤然睁大,不可名状的恐惧涌入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古老的战场。
无数的尸山血海堆积在自己周围,人类、精灵、兽族、天使、魔族还有一些极其古老,已经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的奇异种族。自己小时候在睡前故事中听到的,已经不存在了的凤族和独角兽一族,一些自己从来没有在书中看到过的尸体残破的堆积在一起,散发出强烈的血腥恶臭。
发黑发臭的血液淤积在焦黑色的荒土之上,一缕缕残魂漂浮在这一片片淤泥沼泽之地。而一朵朵彼岸花寄宿在这片土地之上,殷红色的曼珠沙华盛放着,如同饱饮了人血一般,花开的无比妖艳。
当叶回感受到头皮发麻,胃中一阵不舒服的翻滚开始上涌。残破的冤魂发现了叶回的存在,将血红而无神的瞳孔对准叶回,莫大的恐慌涌入脑海,强烈的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本能的想要转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失去了移动能力一般,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恨吗?恨他们如此对待自己!”
“愤怒吗?愤怒被抛弃在这里!”
“孤寂吗!痛苦吗!厌恶吗!”
冤魂嘶吼着扑向叶回,种种负面感情涌上心头,无力抵抗的叶回双手捂头,失去了意识。
叶灵莳看见眼前发生的变故,微微叹了一口气:“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呢。小家伙的本命花,是接引轮回地狱的死亡之花——曼珠沙华。”
看向眼前突然双手抱头不断挣扎的,最后晕倒在地却又缓缓站起的叶回。叶灵莳苦笑道:“还不止这样呢,喀俄丝!”
一柄法杖出现在叶灵莳手中,这柄以世界树枯枝制成的法杖陪伴叶灵莳多年,已经微微形成了自己的灵智,感受到主人的魔力,顶端的紫水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随时准备配合主人,释放出魔法。
男孩顿在原地,手微微握紧,似乎是在感受这具身体的力量一般,奶绿色的鱼尾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红之色覆盖。
纯白色的连衣裙仿佛被身躯中不断涌现出的邪红魔力污染,浸染上深深的血色,曼陀罗华的花纹被血色覆盖,化作一朵朵曼珠沙华,妖艳奇异的绽放在裙上。
整座精灵圣殿也被深深的紫红邪能侵染,此时男孩睁开自己的血红色的双眼,邪恶却又无神,与阿芙蕾雅对视着,突然男孩挤出一副怪异的微笑,如同抽筋了一般,脸不停地抽动,看上去诡异无比。
男孩身上散出的敌意和深深的负面情感让阿芙蕾雅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她知道眼前的精灵已经失去了意识,身躯不知被什么邪恶.堕落的灵魂占据,但是对这莫名的微笑,她只能感到从心头涌上的恐慌,不知所措。
“别愣着啊!上古的堕落魂魄,虽然说被附身的是叶回,也不要大意。”
叶灵莳摇了摇头,长久以来的和平已经让精灵族失去了关于战斗的基本知识,在战场上发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此时只能呼出一口焦躁的空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低声警告道:“往后退!这里交给我!空间禁锢!”
法杖随即做出了自己的配合,散发出浓郁的紫光,空间规则被扭曲。向着叶回压迫而去,只要控制住叶回,就什么都好说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不能够他被这种歪门邪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灵魂占据身体。
听到叶灵莳话语的叶回做了一个极其变扭的姿势,将头直接扭向叶灵莳,脸颊再次诡异的抽搐了一下,仿佛在告诉眼前的人,如此孱弱的魔法,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双脚用力一蹬,叶回骤地消失在了原地,法则级别的空间禁锢对他仿佛是不存在一般。叶灵莳凝了凝神,眼瞳微缩,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弟弟的身躯能在一瞬间爆发出超越自身法则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上古残魂……这是,上古神战中的陨落者吗……”
不过掠夺了叶回身躯的邪魂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应答,反应过来的叶灵莳随即将法杖指向阿芙蕾雅,大吼道:“向左闪!冰凝!”
反应过来的阿芙蕾雅勉强向左一蹬,拉开了一个身位,双眼微凝,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身边一闪而过,娇小的右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凭空出现的坚冰瞬间粉碎,冰屑四散,染上了一层黑紫色的耀光,干扰了叶灵莳的视线。如果不是叶灵莳,现在自己已经重伤了吧,阿芙蕾雅停了下来,这样想到。
“刚刚觉醒的身躯真是弱呢。”叶回停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上流出的鲜血,发出嘶哑的声音。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以精灵女王的身份发誓,只要你离开叶回的躯体,精灵族不会追究。”
“精灵女王吗,盖娅那个家伙,已经死了吗?”叶回的躯体抽搐起来,发出了一阵怪笑:“哈哈哈哈,抢夺到了生命源泉的大地之神。居然也已经死了吗?”
叶灵莳没有回答,一颗光球出现在法杖顶端,笔直的朝着叶回飞去。企图将叶回控制住。
“小丫头,拿出你的全力,不然你拿我没有办法的。”邪恶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叶回喉咙处发出的,而是回荡在整座精灵圣殿中。
“如果你还拥有全部力量,再占据这幅身体,我可能还要麻烦一点。不过现在嘛。”樱唇勾出一抹蔑视的微笑,好像在嘲讽眼前的邪魂自不量力一般,少女金桐色的瞳中闪过一道亮金色的光芒。
“莳珏!”一朵千瓣金莲出现在少女手中,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
叶回无神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在分析眼前的力量,但随即发出战栗的声音:“你的灵阵是……空间?不,你的灵阵是时间,那朵时间之花!”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叶回体内的邪魂直接脱体而出,失去控制的叶回无力的倒在地上。而邪魂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想要逃离这里。
“知道了,还想走吗。时。”
原本快速移动的邪魂身形一顿,惊恐的发现自己的速度不断下降,最后慢慢停滞,邪魂最后干脆自己停滞下来,邪恶的魔能凝聚,想要自爆一部分力量逃走。
“不会给你机会的。”一道道封印直接施加于其上,最后将其彻底封印。
“真的以为老夫会让你乖乖的封印,最后问出点什么来吗。你救不了那个小子的,他是那朵死亡之花的化身,注定要堕入邪道。”被封印的上古之魂发出了邪恶的笑声,说完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泯灭自我的存在。
“哼。”看到这具被封印起来的恶魂就连灵魂都化作纯粹的死亡元素后,叶灵莳收起了莳珏,久违的将法杖挥了挥,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力量一般。片刻后,收起了法杖的叶灵莳转身望向觉醒室的一角,双眼微闭,轻声叹道:“出来吧,早就发现你了,叶幽。”
空间轻轻波动了一下,几道身影从中缓缓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性精灵,将自身的气息完全收抿,但长久出于上位者的气息仍然存在着。
此刻他负手而立,不紧不慢道:“预言已经实现,叶回觉醒的本命花是曼珠沙华。那我们的约定也该兑现了吧,这个孩子可以不死,但必须废掉他的本命灵阵,消除他对世界的感知。”话语中威严而冷血,不带一丝感情,冷酷的做出了裁决。
“驳回,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少女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金桐色的光直指眼前的中年男子,冷静而尖锐,透露出的想法已然明确而不容动摇。
“世界树之所以选择了我作为精灵女王,而不是你,就是因为你失去了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只会阻拦整个种族的生存。”
眼前的男子冷漠的反驳道:“根据精灵族律法第八十九条,在精灵王做出长老会认为错误的决定时,长老会拥有反对的权利,可以进行全体投票,做出认为正确的决定,如果长老会一致通过,将以长老会的命令为优先级执行。现在我身为精灵族首席长老叶幽,反对精灵女王叶灵莳的提案,五位长老,请做出符合精灵族利益的决定。”
“我支持叶幽长老。”
叶幽后方的身穿紫衣的老者说到:“精灵族自从芙洛蕊亚的事情发生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经受不起再一个芙洛蕊亚的存在了。”
“妾身同意了。”同样站在叶幽后面的宫装少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我同意。”“没有异议。”两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看了看眼前的三位大长老,想了一下,同时说道。
“那就剩下你了,阿芙蕾雅。”
叶幽冷漠的扫视了一圈,发现了唯一剩下没有表态的少女。而叶灵莳也将视线从叶幽身上移向阿芙蕾雅。
阿芙蕾雅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相比其他长老,她成为长老只是前不久的事,平时的主要工作仍然是负责接受世界树的预言,负责祭祀。
她望向叶幽,又望向叶灵莳。前者眼神淡漠的盯着她,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后者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最后她望向叶回,此时的叶回瘫软在地上,但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仍然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看着叶回白皙的皮肤上刻着的花纹时不时的流过一抹紫意,她回想起那天预言时候眼前浮现的场景——一片焦土之上尸痕遍野,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我同意。对不起。”
嘴唇微动,发出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阿芙蕾雅仿佛做出了什么心虚的事,逃一般的离开了精灵圣殿,不敢回头去看身后几乎崩溃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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